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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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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從見到小龍的第一眼起,即使那時候的小龍和自己差不多狼狽,少年也無比確信。

小龍和禁林裏的那些魔物,和他都是不一樣的。

她一定不屬於禁林。

少年半蹲下來,指尖很輕地碰了碰小龍頭頂的犄角。

——他怕他稍微用點力道的話,本就奄奄一息的小家夥就會被他給直接弄死了。

不過讓少年完全沒有意料到是的,他眼中這只脆弱的小家夥幾乎是在他碰到她的瞬間就擡起了頭來。

不等他完全反應過來,便重重地在他的指尖上咬了一口。

這點小傷和禁林裏的其他那些魔物在少年身上留下的傷口相比起來,其實完全不值得一提。

但對於此時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的少年來說,這點傷口給他帶來的痛意,就像是一條在海岸邊擱淺了許久的瀕死的魚,突然受到了一點點來自於水的刺激。

少年盯著那處傷口看了許久,覺得新奇。

他原本打算是的,反正他都快要死了,幹脆把他的山洞“送”給這只脆弱又特殊的小家夥,至少讓她有地方可以慢慢調理身上的傷。

禁林裏的高階魔物大多都有自己的地盤,而多數低階魔物也被他給打怕了,很少會有主動來挑釁他的。

所以那個山洞暫時還算安全。

對於向來冷血冷情的少年來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其實是連他自己都感到十分匪夷所思的。

或許是因為這個小家夥並不屬於禁林這個地方,又或許是因為他快死了,所以也跟著瘋了吧。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還能有別的什麽原因。

不過既然小家夥還有餘力咬人,那看來也不是這麽地需要他的山洞。

少年於是決定不再管小龍,轉身繼續往山泉所在的方向走。

然而剛走出沒幾步遠,身後便傳來一聲實打實的“噗通”,像是有什麽東西摔在了地上。

少年停下腳步。

他轉過頭,看向跌倒在地,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的小龍。

又擡起頭來,從漫天的紅雲中,辨別出了漸暗的天色。

這是快到黃昏的訊號。

而夜晚是多數魔物活躍的時分。

少年終是嘆了口氣,走回到小龍面前,重新蹲了下來。

算了,還是等到明天再死吧。

他想。

至少先把這小家夥帶回山洞再說。

……

在回山洞的途中,少年順便殺了只金丹期的魔物,從它那裏搶來了一顆小小的日月精華。

他沒在小龍身上感受到任何魔族的氣息,小龍這幅模樣又明顯不可能是人,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

小家夥是只妖。

少年從未見過妖,只偶然聽其他魔族提起過,妖是與人魔兩族截然不同的第三個族派。

不僅數量少得可憐,還格外嬌氣。

這個“嬌氣”並不是指其他什麽,而是妖族只以日月精華為食,其他東西無法維續妖族的生命。

錯綜覆雜的山洞裏。

少年守在依然昏迷的小龍跟前,一邊將日月精華拋著玩,一邊在心裏盤算著,明天是一大早就去死,還是等過了正午再說。

直到小家夥耷拉著的腦袋不易察覺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更準確地說,是他手裏的日月精華所在的位置。

少年挑了挑眉。

終於醒了。

他正欲開口說話,餘光卻註意到小家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擡起了頭來。

十分眼熟的一幕。

少年於是身形微動。

下一秒,小家夥便不出所料地撲了個空,委屈地用爪子刨了刨被磕到的腦袋。

見到此情此景,少年不禁彎了彎唇角,有一點想要發笑。

然而在意識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麽後,少年剛勾起的唇角頓時又僵住了。

不是,他有病啊

這有什麽好笑的

可當看到小家夥的瞳眸緊追著拋起又落下的日月精華不放時的可愛模樣,少年終是忍俊不禁,放任自己笑了出來。

反正他明天都要死了,死前笑一笑又礙著誰了呢

但當月亮升起又落下,新的一天到來之際。

準備出門去死的少年擡頭望向了棲在高處,依然睡得很熟的小龍,忍不住心想道。

小家夥有警惕性卻不多,偏偏還這麽虛弱。

要不還是等小家夥的傷稍微有所好轉,有能力自己去獵殺魔物,搶他們的日月精華的時候,他再去死吧。

不然就憑小家夥自己一只妖,估計在禁林這樣殘酷的地方活不了多久。

只不過,小家夥對天天帶日月精華回來的他依舊抱有很強的戒備心。

他好不容易獵殺了幾只內丹具有療傷功效的魔鳥回來,小家夥卻不領情,死活不肯讓他幫忙上藥。

於是少年又想,等小家夥什麽時候願意上藥了,他到那時再死也不遲。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小家夥終於對上藥這件事不再那麽抗拒,少年也可以放心地去死了。

然而就在少年準備去死的前一天晚上,撐著下頜,在一旁守著小家夥入睡的少年突然發現,小家夥一甩一甩的尾巴很可愛。

他伸手想要去摸,小家夥卻立馬就警覺地睜開了眼,沒好氣地沖他哈了口氣。

緊接著又發出了酷似小獸的“嘶嘶”聲,算是警告。

少年就想啊,什麽時候他能讓小家夥主動把尾巴送到他手上呢

於是第二天,少年並沒有去找山泉,而是殺了好幾只魔族返回山洞,哄著小家夥讓他摸尾巴。

人幾乎都是貪心的,骨子裏流淌著一半人族的血的少年自然也是一樣。

他一邊摸著小家夥的尾巴,一邊想。

小家夥既然能夠發出諸如“嘶嘶”之類的警告聲,說明她不是啞巴。

那麽,他有沒有可能在某一天聽到小家夥開口說話呢

她連嘶嘶聲都是可愛的,說起話來肯定也會很好聽。

少年的貪心其實遠不止於此。

他曾在獵殺了兩只金丹後期的魔物,將搶來的日月精華小心翼翼地塞進懷裏後,遠遠地眺望過禁林一眼。

禁林一眼望去無邊無際,就算走到了頭,也有一個不透明的結界將其與外界完全隔絕了開來。

少年曾無數次地嘗試過想要突破結界,最後卻都以失敗告終。

可,既然他在禁林的盡頭遇見了小家夥。

那麽,有沒有可能會有那麽一天,他能帶著小家夥一起離開這裏呢

這個念頭剛從少年心底冒出頭來,他便嗤笑一聲,將其拋到了腦後。

看來他真是在遇到小家夥之後就得意忘了形,竟異想天開,做起青天白日夢來了。

能夠每天都給小家夥帶一顆日月精華回去,他就理應感到知足。

俗話說,上天會懲罰每一個貪心的人。

半人半魔的少年也不例外。

所以連他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心願,上天也不願再滿足他。

在某天照常與魔物廝殺,拿到了日月精華之後,正打算返回山洞的少年遭到了數十只元嬰期魔物的伏擊。

少年一直都知道,魔物都有靈智,越是高階的魔族就越聰明。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自大的,向來獨來獨往的高階魔物竟會聯合起來,僅僅只是為了將他扼殺在這座禁林裏。

只因少年的成長速度遠遠超過了這些魔物的想象,甚至讓它們忌憚起來。

它們忍不住地會去想,倘若再讓少年這樣成長下去,會不會有那麽一天,少年會把它們當作獵殺的目標

所以它們一致決定,要先下手為強。

在與方才的那只魔物的纏鬥中,少年本就受了點傷。

再加上為了保護山洞裏的小家夥,他必須分出自身的一部分靈氣去維持設在洞口的結界,實力更會因此大打折扣。

在這些元嬰期的魔物的聯合攻擊下,少年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於是,魔物強橫的蠻力生生擰廢了少年的四肢,也挨著掰斷了他所有的手指腳趾,他們尖銳的利爪破開了他的肚皮,大笑著捏碎了他的脾臟。

按理說,常人在遭遇了這樣非人的攻擊後,早就該徹底死去了。

但少年不一樣。

他的身體裏還流有魔族的血液。

所以,為了防止少年“覆活”,這些魔物不忘破開少年的胸膛,爭先恐後地分食了他的心臟。

沒有了心臟的少年雙目渙散地倒在地上,四肢軟綿綿地耷拉著,就連想拖著這具殘破不堪的身子靠到一旁的石壁上都無法做到。

魔族的特殊體質並沒有讓少年在第一時間就這樣死去。

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裏的血液正在不停地往外流淌,像極了他不斷流逝的生命。

它們慢慢滲透了土地,形成了血窪。

他還能感受到他錯位了的骨骼正在進行頑強的自我修覆,就連肚皮與胸膛破開的地方也長出了肉芽,一點點地自主愈合著。

但這只是徒勞。

無論少年的身體被修覆得再好,也無法阻止少年的消亡。

畢竟魔族的體質再怎麽特殊,也不可能憑空讓少年長出一顆鮮活的心臟。

有不少禿鷲魔聞著味道飛了過來,停在了少年身上,開始貪婪地啄食起他的血肉。

少年疼得慌。

哪兒哪兒都疼。

他不禁諷刺一笑。

這就是所謂的天道好輪回嗎

他在禁林的第一餐是從禿鷲魔的爪子底下搶過來的,所以天道要懲罰他,在他生命的最後關頭,用他的身體給這些禿鷲賠償。

早知道會是這麽窩囊的死法的話,還不如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在山泉那裏結了性命。

少年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面對死亡,很是吃力地分開了沈重的眼皮,透過模糊不清的雙眼,看到了禁林血紅的天幕。

他依稀記得,在第一次遇到小家夥那天,禁林也是這樣的紅雲漫天。

啊…對了,還有小家夥。

他出來了這麽久沒回去,山洞裏的小家夥會不會有那麽一點點地擔心他

說起來,他這輩子都還沒嘗過被人擔心的滋味呢。

不過少年很快又想到,小家夥是個實打實的白眼狼,大概率是不會擔心他的。

說不定此時還在山洞裏呼呼睡大覺呢。

想到這裏,少年勾唇笑笑。

其實睡大覺也挺好的。

他每天拼死拼活地與那些魔物廝殺,不就是為了讓小家夥能夠安安心心地在山洞裏睡覺嗎

只是…只是……

只是小家夥被他保護得那樣好,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禁林裏的諸多險惡。

少年不禁開始擔心,他死以後,小家夥真的能夠在禁林裏獨自生存下去嗎

但他就快要死了,再怎麽擔心也是徒勞。

雙眼流出極不甘心的血淚,少年好想好想,再看小家夥一眼。

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悔恨感在此時席卷了少年的心頭。

他錯了。

他再也不貪心了。

他從今往後再不奢望能否把小家夥帶出禁林這個鬼地方了。

聽不聽得到小家夥說話,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所以天道能不能看在他知錯了的份上行行好,可憐可憐他

至少讓他在他死之前,再見一次他的月亮。

……

或許是慈悲的天道真的聽到了少年無聲的祈求,又或許是少年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總之,少年的體內不知從哪裏迸發出了一股強大的力量。

在仍在啃食他身體的禿鷲魔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少年就瞬間結束了它們的性命。

帶著凝成的一顆小小的日月精華,少年拖著沒有了心臟的將死之軀,緩慢地回到了小家夥所在的山洞。

在撤掉山洞的結界之前,少年看著手裏懸浮著的小小光球,第一次體會到了“忐忑”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沒辦法,禿鷲魔真的太弱太弱了,導致他這次帶回來的日月精華又小又少,說不定還不夠小家夥塞牙縫。

可是他就快要死了,實在沒有餘力再去獵殺一只魔物。

這已經是目前的他能夠帶給小家夥唯一的東西了。

他希望,小家夥能夠不要嫌棄這一點點的日月精華。

懷著忐忑的心情,少年撤掉了設在山洞口的結界,看到了他心心念念了一路的小龍。

呀。

她是在擔心他嗎

她是在擔心他吧。

不然那雙可愛的小翅膀怎麽會扇得這麽焦急,不然她怎麽沒在山洞裏呼呼睡大覺

原來被人擔心是這種滋味。

感覺可真好。

只可惜今後的他再也無法體會到了。

少年若無其事地笑著將日月精華遞給小龍,同時格外小心地觀察起她的表情來。

他生怕會在小家夥的臉上看到一丁點的不滿意。

未曾想聽到山洞裏響起了第二個人的聲音。

少女艱澀的嗓音軟軟糯糯,比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還要好聽。

她罵他是笨蛋。

少年一點也不氣惱,唇角揚起的笑容甚至在一點點地擴大。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少年最後在心裏面想道。

小家夥待他真好。

天道待他真好。

居然願意在他死之前,連著滿足貪心的他兩個願望。

……

顧祁白面無表情地擡手撫上左邊胸膛。

裏面的心臟如常跳動著,但因為和記憶碎片裏的少年共通了感官,他只覺得那裏空空蕩蕩。

“所以,後來是您救了我”他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的玄武,啟唇問道。

他的記憶暫時只恢覆到了這裏,因為死亡,他也不知道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是他唯一想到的,他會覺得玄武眼熟的原因。

玄武搖搖頭: “我倒是的確有那個能力讓你死而覆生,不過救你的人並不是我。”

餘光註意到顧祁白略顯困惑的表情,玄武嘆了口氣。

“祁白啊,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龍族以鱗煉寶的能力並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只要用的鱗片足夠多,足夠珍貴,就沒有他們煉不出來的寶貝。這也正是龍族真正的強大之處。”

“所以,就算閻王有意要收你的命,也有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玄武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向山洞裏變回了人形的少女。

“於是在你死後,瓏兒就用她自己的龍心鱗,為你煉制了一顆鮮活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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